上世纪五十年代,为了毛嗲嗲“高峡出平湖”的伟大理想,我们的父辈在蒲圻古城的上游将清澈的陆水河截断,造就了一个“三峡实验电站”,也造就了一个美丽的陆水湖,自然造就了一群“浪里白条”的孩子。
陆水电站建设时,我的父母奋战在贵州的乌江电站工地上,上级一声令下,大家便拖儿带女地来到了陆水河边。这时,陆水湖已傲立在古城的旁边,我们的童年便随着清澈的湖水开始荡漾。
用现在的眼光看,蒲圻古城很小,被陆水河三面环绕,她安静地躺在陆水湖下游几公里的地方。那时的几公里真的很远,我们作为外地来的”中央单位“则集中居住在陆水电站旁的“工地”范围内。那时,进城是一件大事,而这样的阻隔为我们的童年提供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生活环境。
湖北的冬天就不想谈了,可以叫做”不堪回首“ 。夏天也是酷热难耐,母亲的大碗稀饭、竹床下香甜的西瓜、母亲几乎彻夜摇动的”蒲扇“是夏天无法抹去的痕迹。当然,“工地”的孩子们有自己的消夏方式,到河边搬搬螃蟹捞捞虾,既能增进友谊、消磨炎热的时光,又能为“贫瘠”的餐桌增添宝贵的蛋白质。
要说童年的夏日最值得记忆和夸耀的事,当然就是与陆水湖的“情缘”。那时,我们可不把这个水库称为“湖”,习惯叫做“坝上”。丘陵地区的水库靠一个坝解决不了问题,这个水库似乎有十三个副坝。对我们人生影响最大的自然是二号副坝、八号副坝和六号副坝。因为二号副坝和主坝是我们天然的泳场,长长的八号副坝牵动着每一个小伙伴的心,因为在那一头的山里,有令人羡慕的蒲纺总厂,总有谁家的哥哥姐姐在那里工作,那里似乎比“工地”更“先进”。六号副坝是大家敬而远之的地方,因为它旁边的山头是火葬场,传说那烟囱的灰会随风飘落到水里,所以附近的水塘都无人靠近,永远都显得神秘幽森。
生于中国人口爆炸的年代,身边永远不缺玩伴。早些年的孩子还被家长限制游泳,到我们这一拨已经可以尽情享受陆水湖赐予的凉爽了。小伙伴太多,步行去“坝上”的路上总能找到搭档,家长要求不高,有大人带领最好,实在不行,约一个伴也可以去。
水边孩子的游泳技能不用人教,找个打好气的自行车内胎往身上一套跳到水里去乱划楞,没几天就可以放单飞了。如今见到各处写着“水深危险”的牌子总觉可笑,从小的经验告诉我,水的深浅与是否危险好像没有必然联系,因为陆水湖的水怎么都有个三四十米深,我们的小伙伴没有一个被“深水”吞没。
一个月的暑假似乎很短暂,但比等到放学才能去游泳要幸福多了。性子急一点的小伙伴会顶着下午三四点钟的骄阳去“坝上”,跳进水里一泡就是夕阳西下。渴了有清甜的湖水管饱,肚子饿了就只有等到回家去解决,这种大运动量加上抗饥饿“训练”让我们从小就无灾少病。水里的娱乐活动很多,岸边停靠的“汽船”是各种自创跳水姿势的跳台,偶尔一个没有人看管的木船,不管大小,都会被这群精力过剩的伙伴们弄翻,似乎站在船底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成就感。远远地看见从上游崇阳县放过来的巨大竹排,大家会争先恐后地游过去,爬到宽宽的竹排上疯狂地蹦扎一番。湖水永远都是平静的,总希望崇阳运竹制品的巨大木船带来一阵“巨浪”,感觉这就像电影中看到的在大海中畅游。
湖水永远那么清澈,能看见的垃圾就是竹叶和碎木屑。小伙伴们偶尔在水中的大小便丝毫不影响“工地”自来水的质量,不经过任何过滤的湖水带着针尖大小的鱼虾流出公共水龙头,睡前又能借着集体冲凉的时机欢聚一次。
后来,蒲圻变大了,不再是个傍水而居的小城,变成了赤壁市。“工地”变成了市区,“坝上”被称为“陆水湖”,多了游艇、建筑、油污,不再是我的陆水湖,也不是小伙伴们的陆水湖,而是旅游者的陆水湖。
我的陆水湖一直在心中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