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孝方诗存
      雜詠
      近体诗以七绝最适于表现意境，故诗家习用之。予南游京沪时，尝仿定公《己亥杂咏》作七绝数十章，今已散失无存，偶忆数首如次：
过江一雁比云轻，掠水芦花伴月明。遥夜沈沈辨秋气，此时天地两无声。
群龙无首斗风雷，万马饥驱亦可哀。何处呼冤洗金粉，江山并不累人才。
哀鸿雏燕已无家，幕府山头日未斜。算是江南太平事，太平门外看桃花。
吴淞江上天文台，四雇楼船气象开。满载金钱如海水，万人招手弄潮来。

怀旧   
师友交深四十年，只谈禹学不谈玄。茅山道上阅兵火，信有人间陆地仙。
埀老闻笳别旧京，国门胡骑已纵横。白河明月秋星语，此去惊塵海上生。
宣南冷署两冯唐，话旧秦淮各老苍。人事飘零尺书在，不随伙叶堕斜阳。
埋师觅得六朝山，卖画淞园自往还。烽火江干人去后，丹枫点染泪成斑。
江草江花处处哀，十年歌哭换楼台。舞衫抛却泪多少，梦醒西风去又来。
此诗共二十余首，全稿散失，今仅忆此矣。

归里    
夕阳村落认柴扉，六十残年浪子归。鸟柏池塘初落叶，青松鳞甲已成围。倚墙犹有人相识，对墓更无泪可挥。湖海萧条一过雁，明朝惆怅检征衣。

偶感
燕市故宫久寂廖，红墙白瓦莽萧萧。可怜民国到今日，还有庙堂还有朝。（接第一页杂咏）

黄鹤楼晚眺  
黄鹄矶头看夕阳，寒鸦落水影苍苍。飞扬四十年前梦，一段长江一战场。

去鄂   
兵火何能迫我行，匹夫许国此身轻，十年肝胆曾填海，一战桑榆且背城。野哭辛酸儿女泪，江流浩荡鼓鼙声。歇来黄鹄矶头望，吆喝天风扫不平。
苦战东南竟未收，诸郎噂沓负神州。尚余鞏洛关全局，好扼荆襄固上游。雨雪低徊太行梦，烟波珍重洞庭秋。荒山何处藏心史，付与行吟当卧游。
饮马长江寇已深，匡庐简屐且追寻。芦花飘落愁风雨，铁锁浮沉认古今。落日晴川征雁急，清秋巫峡水龙吟。百尤罹尽书生老，却写饶歌怀好音。
画壁呵天意孤，倚栏伙水满江湖。闻歌子野肠先断，收泣新亭眼已枯。病起河山三洗伐，劫余身世两模糊。吾乡人物犹能数，谁是申胥谁伍胥。
     
哭兄  
年年相约早还乡，白首方欣共一堂。大泽哀鸿同戢翼，初秋高树忽惊霜。忧时知有滔天祸，学道宁求辟地方。一榻呻吟魂梦里，余生沟壑转茫茫。时予将入蜀

次江北县乐碛镇  二十七年十一月
禹庙摧颓剩短墙，龙宫金碧正挥煌。饼师胸有神权史，说向街头破夕阳。
劳人行色入黄昏，拄杖翛然出市门。觅得茶棚供晚眺，远山红树隔江村。
万壑秋声画角哀，一舟归梦楚王台。此情输与巴山月，曾照武昌汉口来。
月落江深山插天，两三灯火照滩前。滩声似作流亡语，望断宜昌下水船。


感春  
海天嘉树久飘萧，江上蘅芜路寂廖。春草长随心不死，国魂惟有血能招。荷锄野望千山合，拄杖云生万壑遥。抖擞乾坤成独往，算来吾土未曾焦。
国门一尺限存亡，雪漠风花总战场。往事燕云了图七，故山松杏换沧桑。海王村里堆黄瓦，香塜亭边老白杨。留得神州民族史，芦沟夜月照苍苍。
夕阳笳鼓送春归，梦里江南柳絮飞。酒醒马嘶催远别，林深鸟语隔重围。花年流水音尘断，甲第雕阑主客非。驛使招寻西向笑，万山花雨点征衣。
石转江流豔预堆，上游旌斾湧轩台。郫船载酒春帆稳，鸟道飞芻宿雾开。仅有墓田吊猿鹤，时闻寰海起风雷。村居渐熟农人语，分得秋波好自栽。

太白岩    
斗酒天风浩荡吹，万山环绕摘仙祠。去来游客知多少，不敢浪题一首诗。

流杯池    
坐对西山当画屏，夕阳明灭柳青青。何时共举流杯客，来醉嵚寄一角亭。

题贺敏生巴东吟草转蓬集
未妨行李困征尘，柱杖翛然得句新。莽莽万山巴子国，天留奇境待诗人。
僻地编氓三户在，将军笳鼓一隅雄。诸生赖有贤师保，领略秋风看转篷。
燕市犹能访故居，里门遗泽已无余。高文丽藻樊山集，不及黄家塾里书。
犀坪龙洞有神呵，敷土奠山永不磨。我欲烦君搜禹蹟，讲坛需要采风多。

题陈氏朴园藏书百年印记  
史称通德与清门，各有藏书遗子孙。千万卷中千万劫，子孙能读始能存。
九洲天禄黯沦亡，海外石渠亦可伤。若把藏书当遗产，公私无法护琳琅。
朴园环绕成千家，个个儿童赏朴花。一个书包分一卷，朴园遗泽满天涯。
遗书切望子孙贤，十字鐫留千面年。读者愈多藏愈久，不随秦火拾薪传。

题胡玉斋先生《六十谈往》  并以为寿代作
开国风云久不论，共和如梦了无痕。怀疑往事到青史，赖有江湖耆旧存。
子弟江湘战血寒，晴川历历水漫漫。武昌胜有官堤柳，付与游人冷眼看。
英雄鉴子名山河，分谤论功两奈何。留得亡秦一夕话，铸金人物总嫌多。
白云黄鹤古时楼，无恙乡关慰梦游。不亏文章江上月，为君尊酒祝千秋。

题友人所藏蔬谱画册  
蜀中蔬品名天下，肉味何如蔬味长。此意无人来领略，笔端留得菜羹香。
狙公橡栗苦凄迷，欲向画师借一畦。莫道秋荒少荞芋，长鑱割罢菜初齐。
落纸青青渍露痕，画家端合往农村。菜根菜叶年年好，几个英雄肯闭门。
芜绝长畦与短町，同根同叶久俜邻。园丁能说瓢儿菜，何处江南摘晚青。

挽王陆一监使   
万山当户路岧尧，朋旧音书久寂廖。忽向秋窗惊断梦，夕阳红叶影萧萧。
靖国旌旗破阵云，当年草檄动三军。书生肝胆同孤卒，垂死渡河总不群。
万里红场朔雪寒，廻车荏苒擁书看。儒林史与帝王史，何者推翻一页难。
风义自承负所知，闭门编就郑箋时。三原师友渊源绿，歌哭无端一卷诗。
赌酒狂言闹市尘，湿衣细雨怨芳春。千乡底事申江水，汤武夷齐印度人。
收拾江南无限哀，只徒文采数人才。旗亭韵语蘭亭集，独步嵯峨御史台。
巴山风雨话苍茫，岂有男儿恋故乡。父老飞书痛秦火，为收余灯到咸阳。


寄怀瞿干琴先生并祝七旬寿辰  
故人消息慰生存，世外春秋信独尊。鲁殿灵光民国史，义熙心事了无痕。
若把神州属霸才，江南河北两堪哀。武昌同在废墟里，独有风云护钓台。
楚人知罪不论功，幕府片言裂伪封。信有中华正气在，应将此语寿乔公。
岂待临河感鸣犊，不须出塞访田畴。吾乡云鹤长无恙，明月沧江正九秋。
一湾浠水长菰蒲，西塞山前道不孤。垂老我惭作过客，坐闻哀鴈满江湖。
君能苦斗且长征，我欲归田访耦耕。送我天津桥畔语，岁寒风雪此时情。

西山公园咏梅  
寒云四塞掩楼台，喜见梅花涧底开。冻结黄金三万万，不须飞自海天来。
润底腊梅盛开
闻道陵原久寂廖，暗香疏影黯然消。英雄谁管一杯土，羞煞江东大小乔。
忆南京吴大帝墓上梅林
一醉楼前金谷酒，重围垓下美人花。移根托命都非地，惆怅姗姗萼绿华。
绿梅少开亦较迟今年又被人移去数树
花神庙与草桥村，地北天南总断魂。欲把梅花寄江水，天涯为我访同根。
花神庙在南京草桥村在北京均为大规模种花场所。

西风劝我起挥戈，补牘衰年更奈何，惆怅六朝山色里，活埋烈士壮心多。
华物山邱早不论，死生哀感满乾坤。行都行省招魂地，何处凄凉是国门。
两京心影海东头，风马云车指顾收。北斗横斜南斗转，词人热泪总长留。


   熊特生先生嘱题其季弟遗墨
二十年前事，明湖放櫂过。相逢两惊喜，垂老百蹉跎。季子璠玙重，清门藻采多。原鴒悲折翼，丧乱痛如何。
检点残篇在，同怀梦里寻。高文才学识，哀感去来今。白发窗头砚，青山爨尾琴。周溪千尺水，殿卷此情深。

难民曲  
江南杏子肥，汉口柳花飞。春水年年长，难民何日归。

西山吟  
万人高唱大刀镮，无赖秋风忽闭关。久共梅花啮冰雪，且抛饥饱伴西山。
西山佳处胜西台，歌哭能教破百哀。我比夷齐饶幸福，全家都向首阳来。

新从军行
万县萧炳轩先生家仅一子，遣服兵役，邑人壮之，属予纪其事，为赋此诗。
从军无苦乐，所乐在战场。国军数百万，岂曰非武装。胡骑一朝至，军令疏散忙。寇入无人境。笑我真鬼方。万县有萧翁，闻之意慨慷。军人国之魂，吾家有儿郎。清晨坐中庭，呼儿立其傍。谓儿从军去，万里捍国疆。儿勿虑我老，锄犁伴我强。儿勿念我饥，家有玉米汤。裹汝鞋与袜，弃汝糟与糠。徒步出门去，所争国之光。军人饱财货，汝饥勿经商。军人饥欲死，汝死勿弃枪。军人先认敌，今敌如虎狼。防敌如防虎，杀敌如杀羊。军人求杀敌，今敌已登堂。救国如救火，莫待焚屋梁。纵敌遍全国，此耻在中央。驱敌不出境，汝勿返家乡。家乡无所苦，所苦无国防。往年吾川军，兄弟阋于墙。厥名为内战，厥痛摧肝肠。厥祸为党派，结果为自伐。内战所流血，百年污我裳。战胜思国难，此难不可忘。望汝战胜归，抚此痛与伤。老弱贫病苦，一一相扶将。授汝十万师，各给一刨床。赏汝百万金，散之于农庄。耕者有其田，蚕者有其桑。汝本农家子，工作循其常。给我买酒钱，入市且徜徉。市人拍我肩，萧翁何健康。独子从军时，邻里色徬徨。昨日汝子归，凯歌自插秧。
吾族  家異之师长将率所部赴东京赋此为赠
吾族西南盛，绵延五岭间。杨芬右江水，擢秀桂林山。雨雪杨旌出，风云奏凯还。征衣拂天竺，策马几雄关。
十万青年起，相需济世才。远猷筹笔驿，高咏谪仙台。推律君尤细。抒情我顿开。儿童呼伯叔，清茗佐诗来。
余生积肝胆，怀抱入深秋。掩卷思藏峡，看云独倚楼。地沈轴心力，天破杞人尤。此意君知我，归心一叶舟。
垂老兄弟别，戎车正壮年。西风嘶秩马，东海踏桑田。驿使樱花信，饶歌宝剑篇。万山一挥手，为我著吟鞭。

钱梅  
余生幸福共梅花，柱杖园林数岁华。桃李成阴留远想，江山无语又天涯。低徊绿萼迟三宿，次第青春总一家。盟友年年祝康健，不敌辞伴到影横斜。
好花雪欲辞枝，正是江干惜别时。万里此情春酒共，百年为约岁寒知。西山史积成香国，南浦风骚入楚辞。一树一诗意未尽，归舟无限载相思。
题画
姚魏娇酣拟不伦，万家争拥洛阳春。盛名肯付丹青手，富贵何曾苦累人。牡丹
琼华宝绿纪灵飞，仙骨从来与俗违。急景凋年风雪里，只容水石伴芳菲。水仙


西园秋社九日    
江流滚滚过山城，地北天南雁有声。九日已成秋社史，菊花同是故乡情。当筵盟友忘宾主，倾海邻家洗甲兵。一度登高留一集，吾侪诗笔信纵横。
起向西风自卜居，还家何处访樵渔。惊心大陆百年战，袖手荒山一卷书。塞上风云归老马，城头水火剩枯鱼。倾樽且洗新亭恨，莫问前车与后车。




西园吟社饯还都社友于万县龙池山馆徵诗志别
经年归计阻山河，无奈良江一堑何。寇退翻惊乡讯少，时艰深感别愁多。横流太息思舟楫，结习低徊托啸歌。自笑生平在歧路，临歧不用悔蹉跎。
少陵惜别赋无家，晚觉吾生亦有涯。一劫沦桑等棋局，百年师友共梅花。弭兵我喜书藏峡，望海人同客问槎。雅集龙池成胜地，流传佳话到京华。
留别家异之将军
亦知垂老难为别，十口无归苦累君。人事苍茫换桑海，才名珍重托诗文。路经百折过三峡，天为九州张一军。望裹江南江北树，此时 惆怅正停云。
十年踏遍战场来，两载河山眼底开。残月钟声天竺寺，乱云帆影宋王台。神州海陆徙戎论，筹笔安危济世才。更喜白岩诗句健，摩崖晨夕踏苍苔。
二难文武偶齐名，骨肉交期重友生。海内生民憔悴影，江关烽火乱离情。极天涕泪云贵如墨，满地湖湘夜有声。寥落东南龙虎气，待君万里御风行。
残年橐笔走天涯，久历流亡已似家。不信承平同马角，忍教乡土化虫沙。乾坤一笑留心影，身世百端认鬓华。别绪将寺伴青剑，照人肝胆古铜花。

去万县志别
八载栖迟一梦轻，梦中觅句纪长征。愧无杜老放翁笔，写此千山万水情。
耻从国难说流亡，柱杖欣看海上桑。久与名园共衡宇，西山应许认同乡。
垂老何须苦卜居，文人生活伴虫鱼。临流多谢一湾水，成我峥嵘百代书。
难民随处可为家，一碗水供一碗茶。倘许将诗酬地主，他年育我《白桐花》。
山谷传觞有断碑，谪仙岩下竟无诗。高文存殁随时代。各有千秋了不疑。
劫后山花处处开，盈盈春草读书台。夕阳西下公园路，无数儿童放学来。
梅花结伴是同根，诗句流连楚客魂。已向旧盟坚后话，年年莫遣负清尊。
患难相依老病扶，山城风雨劳招呼。生平浪负才如海，餽与邦人点滴无。
是处劳民憔悴同，归林倦鸟自呼风。挥将老泪留心影，写入苍茫夕照中。
问讯天涯行路难，此怀无尽付江干。北山云树西山雨，回首归舟百遍看。

留别万县西山公园大钟楼
八年与我共西山，不放流光顷刻闲。各有千秋谁努力，输君一著是时间。
垂老临歧倍惘然，难忘后约与前缘。西园留此无穷想，残夜钟声万里船。

故乡    
劫后来奔瓦砾场，残年去住总流亡。披榛觅路天犹窄，种菜无门地已荒。野哭万家云黯黯，横流四雇海茫茫。摩穿皮骨留心影，如此中华是故乡。

江声  
秋草秋花一例哀，不分原野与楼台。讴歌诅咒都淘尽，侭有江声日夕来。

湖上吟寄友  
画里江南二月天，湖光湖水各依然。好春不笑游人老，分付船孃且放船。
一泓湖水五洲宽，剪剪风来掠水寒。给予游人增回想，川江千里几重滩。
江声怒吼奇男子，湖水粼粼弱女儿。只是游人都不管，十年湖水独情癡。
劫后湖山费剪裁，沿湖烟景不曾开。悬知春尽战场远，谁送天边鼓角来。
春嬉閗罢万花群，游骑忽忽趁夕曛。三十六年好春草，年年失色阵头云。
说与湖边买棹人，新蒲新柳不胜春，已拚生命破烟雨，又转狂风十丈尘。
东风部署力初齐，掠过湖东转向西，湖上风威如怒马，春花踏尽踏春泥。
滨湖路接太平门，山色湖光共一村。待看桃花到三月，好从湖水访春魂。
春旗一色柳营开，春到洞庭倍溯洄。细雨驱车湖上路，去年曾此觅诗来。
听遍啼鶯诅咒多，翻成燕颂山河。新亭涕泪旗亭酒，且唱春来湖上歌。


春感诗
三十八年春，予作武昌春感诗若干章讽刺时事，为友朋所传诵，中有数首，最为深刻，曾用吴明之名在广州某杂志登载，外间尠有知者，忆绿数首于后：
江上春寒细雨多，频挥老泪看山河。廖天一棹濛濛裹，却忆当年赋楚歌。
垂柳青青拂岸齐，三年拄杖武昌堤。斜阳苦恋春山好，过尽千帆望转迷。
白云黄鹤不知春，劫火犹留匝市尘。短短十年温旧梦，江声应笑避秦人。
鲁殿秦灰认劫痕，残余楚典照乾坤。万山曾历巴施险，风鹤又惊未定魂。
舟车牵挽万人忙，武库星飞夜有光。倘许江头寻断戟，春来换得一犁强。
南楼北树楚王台，十万城工齐展开。阵作长蛇山作垒，看谁飞渡此江来。
昨日东邻破晓扉，今朝西舍入重围。夜来随意枪声起，二月惊寒未解衣。
乍布阳和万象苏，浅深烟雨转模糊。江南只觉楼台好，芳草天涯梦有
云梦纡回接洞庭，莫将风浪鼓冥冥。一家南北湖湘水，稳放君山四面青。
石转江横有逆流，苍烟瘴雾未曾收。行人莫唱巴渝曲，涌起西南无限愁。
霸图南粤谁争长，王气中山自有陵。一部误人三国志，又从分鼎卜中兴。
绛灌登场随陆轻，饥寒威迫到书生。公家那有穷肝胆，莫向东风诉不平。
乱流人在漏舟中，大地安全计已穷。过渡时间争早晚，汉阳门外月如弓。
珞珈山下日迟迟，放尽桑枝与柳枝。听到前邨打秋鼓，民间人物出头时。



跋
我邑前清进士覃寿堃孝方老公诗文，向以超脱驰名，为人传诵。民国初期，孝公诗文，曾与大文学亦大教育家蔡元培、章士钊二氏共出一集。清代光绪甲辰岁，孝公与其长兄寿彭（述方）、仲兄寿公（达方）同榜中举。其父又系前清老举人，故有“父子四举人”之誉。遐迩闻名。
吾家与孝公家乃系世交，吾先王父与孝公昆玉素有旧谊，余长兄冀成曾受业孝公门下，余在《长江日报》社工作时，尝趋褐崇庭，承面诲诸多。公曾将其《万山吟草》两册、巨著《中国文学往那里去？》，又几篇名作，另忆南游京沪时诗作四章，并前后加以叙述，书一立轴给余。
五十年代，孝公年近八旬，曾面对我云：拟忆绿其诗作，辑成《孝方诗存》，捐入湖北图书馆。诗稿辑成后，系名书法家沈肇年老叟题签。当时我因忙于记者工作，无暇抄存，私想此书既然捐入湖北图书馆，以后亦可借出。
十年浩劫中，孝公所有赠我诗文原稿及立轴一幅，和我自已著述两册，一同荡为劫灰。余因酷爱孝公诗作，见辛亥百岁老人喻育之叟处有孝公诗句数首，特抄绿之。又私托工作在湖北图书馆辛亥革命老前辈李西萍先生之女公子李若男女士，请其为我将《孝方诗存》借出，李女士遍查不着，乃转请几位专家查寻，亦未查出，怅然万分，想系为识者私藏。
未料，一九八八年岁戊辰春，某机关清查档库，发见有我丢失孝公诗稿两册，完璧还我，天公有意，不胜雀跃。余乃犯溽暑之劳，楷书抄写两套：一留给我子孙后代永远诵读；一捐献蒲圻志办公室，乞为珍藏，永远保存，传诸异代。
孝公诗作，可谓国人之宝，更为吾蒲人之宝，一代文豪，文章千古。此书目前可谓国中仅存孤本。吾之所以用心捐入蒲圻志办公室，是思及吾蒲人必能特别珍惜而妥藏之，且有助于撑住和发阳吾蒲由来久远之文风。凡借阅者，可以抄录，可以翻印，不得视作消遣读物而轻率处之，如有不爱护而损坏者，更或窃而私有者，实为不肖，人所不齿，特书此以警。
     赵曦东定成  谨识
               一九八八年岁辰夏日
                   于省垣武昌水果湖畔僦庐